2006年秋天那个灰暗的早晨,被病痛折磨得枯瘦的父亲瞬间停止了呻吟和呼吸,离我远去。那一刻,我的泪水浸透了心扉,悲痛如车轮在肠中辗转。父亲在世和生病后,我因事多人忙,没有很好地照顾和尽孝,他老人家突然撒手离去,我心里满是痛楚和遗憾。
父亲家世凄苦,我爷爷八岁死娘,十五岁丧父,爷爷全靠自己娶妻生子,成立家户。父亲出生在解放前夕的中国,他在饥饿和贫困中念完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。那时,白天农忙,黑夜里奶奶经常提着马灯,给远在学校寄宿的父亲捎衣带米,马灯在家与学校之间来回穿梭亮着,奶奶的布鞋也磨破了一双又一双。就在全家期待父亲出人头地时,文化大革命开始了,父亲受到冲击,高中毕业,无缘上大学,到石门修铁路,后又回乡教书。
父亲秉承了爷爷的勤劳和质朴,边教书,边忙家里的农活。他人聪明,会做木工、篾匠活。闲暇时经常给学校做些板凳桌椅,给家里编制竹篮竹勺。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没有歇息的时候,他厚实又佝偻的身躯,奔走在家和学校的两头。夏天烈日下,父亲戴着眼镜,扶着犁,挥着鞭子,驱赶着牛耕田的情形永远定格在我对父亲的怀念中。父亲的心血没有白费,三个子女大学毕业后都走上了工作岗位,我做了一名法官。子女长大了,父亲老了,瘦削的脸更显灰色,本已近视的眼睛更突出了,两鬓染白,身形憔悴。因为工作忙,我回乡看望父亲的时间很少,每挂念父亲想回乡探望时,总会给自己找借口,再推推吧,待消闲时再去。“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”,父亲养育了我一生,我却连回家看望的机会都很吝啬,每每想起,愧疚和不安就惊扰着我。就在愧疚和不安中,噩讯突然从电话里传来,父亲被医院诊断出肝癌。刹时,我的泪水夺眶而出,心如刀剜,可怜的父亲,五十几岁来不及退休,就要远离挚爱一生的讲台,就要离别深爱的亲人。父亲被检查出肝癌的当天,母亲向他隐瞒了病情,父亲下午又回到了教室,那是他从教四十年最后一次走上讲台,最后一次面对心爱的学生。
第二天,我将父亲接到城里治疗。父亲住院期间,正是我到基层法庭工作最忙的时候,我白天工作,晚上陪伴和照顾父亲。后来父亲病情加重,只得送回家。我也只能在下班后赶回去尽最后的孝顺。为了不影响白天工作,我晚上没有待候父亲。听家人讲,父亲晚上病得最痛最苦的时候,不停地呼唤我的乳名。我听了心里一阵难受,早晨起床后紧紧握住父亲的手,父亲微睁着眼睛,哽咽着:“伢儿,做爹的懂事,不怪你,你事忙,身体又不好……”我的眼泪汩汩流出,多么慈爱的父亲!
父亲走了,临走时攒着力气呼唤了所有的亲人,他是带着对亲人的无限卷念离开的,我怀念父亲,怀念父亲平凡而朴实的一生,怀念父亲对学生和亲人的爱,怀念父亲燃烧自己奉献自我的人生境界。
父亲走了,我永远的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