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6年7月,不满17周岁的我,完成了两年的高中学业。因为我家祖祖辈辈是农民,我自然回乡劳动,那时,象我们这样一类人,被称作为“回乡知识青年”。高中毕业至1978年9月考入中专学校,我在农村劳动的两年多时间里,插秧割稻扯棉梗,挑土推车修水利,样样农活都干过。两年多时间,在人生的长河中虽很短暂,但我经历了许多。悠悠岁月,一晃30多年过去了,在农村的一幕幕,时刻浮现在眼前,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我亲历的几则啼笑皆非、匪夷所思的小故事。
做砖建房被罚款
我老家居住在一个丘陵区的集镇上,据说是从晚清至民国时期40多户人家陆陆续续建成的集镇,虽然远比不上云南丽江古城,但在当地方园数十里颇有一定的名气,每月逢十赶集,集镇上热闹非凡。然而,不幸的是,上世纪70年代初,一场大火,把集镇的的房屋烧了个大半,被烧屋主无钱建房,有的安置在大队部和两个生活队队部,有的借住在亲戚家。没有被大火烧着的几户人家,被大火烧怕了,不敢继续居住集镇上,加上房屋年代久远,有些破旧,也要搬离集镇。我家住在集镇的最西头,在那场大火当中幸免于难,没有被烧着。1976年夏季农村抢收抢插的“双抢”结束后,原居住在集镇上的40多户人家,不知是自发地还是有组织地,一窝风似地家家做传烧窑,准备建房。一个秋季,40多户人家,你帮我,我帮你,加上各自的一些亲友参与其中,标准不是很高的40多户红砖瓦房神奇般地相继建起。秋末的一个晚上,大队支部书记突然召集40多户人家开会,我依稀地记得,支书对大伙说,你们做砖建房的事被公社知道了,公社书记说你们于集体经济不顾,不搞田间管理,私自做砖烧窑,大搞资本主义。公社党委决定,对包庇纵容的支书给予党纪处分,对建房户按每块红砖5厘米钱予以罚款,鉴于大火致多户人家无房住的特殊情况,对建房户中党员的党纪处分就免了。40多户人家当时都有一些冤气,但看到并没有做砖建房的支书也受了处分,还是把罚款交到了公社。时隔两年后的1978年12月,我在学校从报纸上看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消息,仔细看会议内容,觉得公社当时罚我们款的作法,有悖会议精神。寒假回到家里,与乡亲们提及此事,他们都愤愤不平,要我写信向上级反映情况。于是,我向当时的县委书记写了一封信,把乡亲们的意见反映给了他。当时写信时,抱着一种试探的心理,并没有想到会出现一种什么结果。意想不到的是,第二年春天,公社接到县委书记的批示后,把我们的罚款如数退还了,还撤销了对大队支书的处分决定。
亲历朋友被退亲
1976年冬,我参加了县里的“冲柳西撇”水利冬修大军,工地在离我家二十多华里的蔡家岗公社。一天收工吃完晚饭后,我们生产队的几名民工躺在地铺被褥里正在闲谈,这时,大队民兵营长将一个叫龚严程的民工叫出屋外,嘀咕十多分钟后,严程神情沮丧、长嘘短叹地带着一包东西回到屋里。民兵营长当时刚从大队催工催粮回到工地,我预料是从家里给严程带来了什么坏消息。严程年长我三、四岁,又是邻居,平时俩人十分要好。见此情景,我以散步为名,将严程邀到了驻户对面的山坡上。从他嘴里得知,和严程确立恋爱关系两年,同住一个生产队的,现担任大队民办教师的女朋友提出“告吹”,且把几段布的彩礼退回来了。我听后十分诧异:他俩自由恋爱,感情融洽,好几次他女朋友在我面前夸奖严程,说他是个能说会道,能写会画的聪明伢子,怎么说“吹”就“吹”呢?我猜想他俩可能有误会,是她一时说的气头话。我和严程商议,赶紧回家一趟,问清缘由,如有误会,向她解释。我们说走就走。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,我们在隆冬中,抄近路,走山路,不到两个小时就到家了。媒人一五一十将大队里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讲述给我们听。原来,我们去冬修后不久,公社派了一名年青的女干部到我们大队蹲点,就吃住在根红苗正的严程女朋友家里。当这名女干部了解到,严程的父亲解放前在县警察局打过几年杂,而严程的女朋友的父亲,正在区里当派出所所长。那名女干部认为,共产党的公安干警的女儿,怎么能够嫁给国民党伪警察的儿子呢?年青女教师怎么这样思想觉悟不高,阶级阵线不分呢?她建议严程女朋友家里把这门亲事退掉,否则,公社党委将考虑能否担任民办教师的问题。开始,严程的那名女朋友犹豫过,还哭过几场,但经过公社女干部的天天帮助和教育,提高了思想觉悟,主要考虑到,是继续当民办教师,还是回家插田的现实问题,最终答应退亲。了解到事情的原委,我们觉得当晚没有必要面见那名女民办教师了,当晚返回了水利工地。后来严程凭借自己的能干,从一个乡计生专干做到县里副处级干部。他参加工作后,把当初的“龚炎成”改为“龚严程”,意为走过的是严峻的人生历程。因为他父亲的那点“历史问题”,在“文革”中常看到父亲上台陪斗;初恋时却被退亲;参加第一次高考时却被政审掉。后来,我和严程同在一个城里工作,偶尔提及他当年被女朋友“甩掉”的事,他总是谈谈地说:“不怪她,只怪‘四人帮’迟打倒两年”。
中考补习被叫回
1977年秋冬,我被生产队派到外地修柏油马路,痛失了参加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次高考机会。1978年6月,我毅然报名参加当年的中专学校招生考试。7月初,得知蔡家岗中学办了一个中专招生补习班,时间半个月。我深感自己的基础知识较差,毫不犹豫地带上简单生活用品来到补习班。我们队里田土多,劳动力少,队长见我连续两天没有出工了,这在当时当地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,队长晚上跑到我家里问我父母的原因,我母亲谎称我因为眼睛的毛病到常德城里的医院治病去了。过了两天,队长又问我父母,我的眼睛怎么还没治好,临近“双抢”了,田里的农活多,要我父母到城里医院告诉我,治好了病赶快回来劳动。当天晚上,也就是我参加初习班的第四天晚上,母亲从家里来到学校找到我,说队长两次催促我回乡劳动,是她隐瞒我在此补习的实情,谎称在城里治病才搪塞过去,队长如果知道实情,还不知是什么态度呢?母亲向我权衡利弊:在此复习,如果我考不上,回去无法面对乡亲,既使考上了,在政审时落得个不爱劳动的结论,也未必能录取;倒不如回家边劳动,边复习,考取了皆大欢喜,考不上也没有耽误劳动,队长也不会有意见。于是,我很不情愿地随母亲从学校回到了家里。回家后,复习一刻也没有放松。白天,下田劳作,利用上下午各一次小歇机会,乡亲们在田边抽烟闲聊,我在较远的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;晚上,避免盛夏蚊虫叮咬,躲在蚊帐内常常复习到深夜。7月22日、23日的统一考试日终于到了,我轻松地做完了试题。两天的考试结束后,又回家劳动了。9月初,我又参加了本公社的“白龙潭”水库的秋修。一天,我推着满满的一车土,吃力的推向堤身,忽然,乡邮员找到了我,递给我一所中专学校的一份录取通知书。从此,我离开了生活19年、辛劳两年多的农村。那份录取通知书,现在看来再也平常不过了,而我却当作个人宝贵资料一直珍藏至今。
两年多的农村辛劳,我无怨无悔;两年多的农村趣事,我无法忘却;两年多的农村历练,我受益终身。每每回想起那回乡劳动的两年多岁月,倍感现在的工作、生活来之不易,一直激励我更加刻苦学习,勤奋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