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德市以北20公里处,太阳山脚下,一个小山村--重阳村,一条小河从村中淌过,流入沅水。这里,山清水秀,民风纯朴。浩宇和阿秀(均为化名)就在这个小村庄出生、长大。
【结缘】在那个奉行“媒妁之言”的年代,在那个思想观念还很不开放的农村,同龄的浩宇与阿秀自小相识,一起读小学、初中,尔后回乡务农。到了情笃初开的年纪,两人在你来我往的言语和眼神中互生爱慕,很快便谈婚论嫁。阿秀跟我说那个时候浩宇英俊勤快,他们也曾花前月下,也曾浪漫,也曾经有过美好的向往。特别谈到三十年前的那场婚礼时,她偶尔会抬头望一望我,脸上有些许羞涩,让我捕捉到她眼神中的难得一见的闪亮,仿佛那是一生最无法磨灭的美好回忆。
第二年,阿秀怀上了孩子,浩宇即将当爹的幸福溢于言表,对阿秀嘘寒问暖。怕妻子累着,他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。每次从城里务工回来,他都不会忘记带上阿秀最还吃的蜜饯。每次吃饭,他总是把最好的菜夹给阿秀。对孩子的出生,他充满了希望。他坚信阿秀怀的是个儿子,因为别人都说“酸儿辣女”,阿秀怀孕后喜欢吃酸的食物呢。他经常伏在妻子的肚皮上边听孩子的蠕动,边喃喃自语“儿子、儿子快快长,快点从妈妈肚子里出来,妈妈可辛苦哪”。他经常在梦中都会笑醒,儿子啊,你怎么姗姗来迟?阿秀在这十个月中度过了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光。
【生女】阿秀分娩了,是个女儿。女儿的降生并没有给这对夫妻带来更多的欢乐,农村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观念和“计划生育”国策,将浩宇的“生儿梦”击得粉碎。阿秀还在坐月子,浩宇就说外出给人砌房屋,阿秀只好自己照顾自己。女儿满月了,外公外婆、舅舅舅妈来祝贺,浩宇却不知去了哪儿。
接下来的日子,浩宇的性情大变,对阿秀再也没有从前的殷勤,每天不是睡懒觉就是在赌桌上酣战度日,再就是喝得酩酊大醉。对阿秀既要干农活又要照顾孩子的劳累熟视无睹,对小孩不管不问,有时女儿向他撒娇,他还觉得厌烦。每当别人谈论自家的孩子,他总是默默走开,倒霉啊,怎么自己生了个女儿?每天不到深夜,他不会回家。家,已然成了他小憩的客栈。阿秀说,那几年她尝到了什么是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,随着又叹了口气说,这大概就是命运吧,谁让我生的是女儿呢?只是,在说这些的时候,阿秀并没有了哀伤的神情,仿佛讲着一个她看了很多年但与她无关的故事。
转眼十年过去了,阿秀与浩宇若即若离的关系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持续着,阿秀一人拉扯着孩子,努力种田喂猪赚钱支撑着这个家。隔三差五还有催讨赌债的人上门,大多时候浩宇是不在家的。阿秀说:“我爱我的女儿,那毕竟是我的骨肉,我希望给她完整的家。所以一直苦苦地支撑着。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,可我只是一个女人,十年啊,再多的母爱、再多的坚强也会被那个冰冷的房子、孤独的夜晚磨灭掉,那个已经不是家的家,我继续守下去有什么意义呢?”
因欠债太多,浩宇在村里一露面就有一群人跟着讨债。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一场豪赌浩宇输了4000多元,他对阿秀说:“我们把房子卖了吧,还账后去城里打工,有钱后再在城里买房,女儿长大后也可以跟女儿一起住。”阿秀也经常被讨债的逼得慌,无奈只好同意把“家”给卖了,那可是结婚时双方父母凑钱买的村部的两间平房!第二天,他们就各自打包自己的行李,回到了自己的父母家,阿秀继续带着孩子勉强维持生计,浩宇根本没去城里务工,还是每天沉溺于赌博。别人偶尔问起卖房的事儿,浩宇振振有词“生个女儿要房子干嘛?”他们还是夫妻,也会偶尔见上一面,但那种疏离的感觉不时让彼此觉得尴尬。为了女儿不至于没有爸爸,阿秀在忍,她的梦没有醒,那个勤快善良体贴的浩宇还会回来的!
【流浪】家不成家,从小到大没有感受一点父爱,女儿刚高中毕业就迫不及待的要离开,说是外出打工。这些年,女儿是阿秀生活的全部,当然也盼望女儿能找到一份好工作,将来也有个好归宿,不走自己的老路,把幸福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反而毁在了男人的身上。可阿秀万万没有想到,女儿这一走一年多,竟然了无音信。除了知道女儿打工的城市,女儿干什么,在外生活得好不好,想不想亲人,她什么也不清楚,她想女儿想得发疯。女儿却不愿跟她联系。阿秀说:“女儿刚走的那会,我每晚都会去哥哥家等女儿的电话。刚开始三五天还不时能听到女儿的声音,慢慢的女儿似乎就忘记了我,以致后来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。时间一长,我慢慢的也想通了,我生了她,把她养大,却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。家,在她脑海里是个模糊的概念,她对家是厌烦的。她感受不到温暖,也许她早就想逃离了,我们影响了孩子的成长啊!”她在自责,泪流满面。
女儿外出没了音信,浩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,依然故我,或与酒为友,或酣战于牌场。阿秀边打工边寻找女儿,可那么大的城市,哪里有女儿的踪影呢?
又是八年过去了,阿秀和浩宇都是四十来岁的人,浑浑噩噩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半,没有房子、没有积蓄、没有工作,天天在流浪,但二人还是夫妻。
大概只有上了年纪,人才会慢慢的感觉孤独、害怕孤独。于是,在别人的劝说下,浩宇跟随阿秀,揣着阿秀东拼西凑的二千块钱,南下女儿打工的城市开始了寻女之路。也许是上天眷顾了这个不幸的家庭,他们很顺利的和女儿一家团聚了。女儿面对远道而来的父母,心里愧疚有加,把他们迎进了自己的新居。小外孙童童乖巧伶俐,整天甜甜地“外公外婆”叫过不停,女婿也孝顺有加,“爸、妈”不离口,带两老诳公园,买衣服。老两口也很快在这个城市分别找到了一份糊口的工作。一家人生活在一起,其乐融融。
【死心】当阿秀还在满心欢喜地在心里盘算着以后怎样过日子的时候,浩宇却因为不堪忍受工作的辛劳,再次弃母女不顾,决然离开了……
2008年3月和8月,浩宇的父母亲先后去世,阿秀给他打电话,浩宇推说没有时间奔丧。灵堂前,阿秀和女儿披麻戴孝,直到父母坟头野草疯长,也不见浩宇踪影。
他们断断续续电话联系着,浩宇一会儿说在浙江,一会儿说在山东,又是三年过去了,阿秀始终没有见到他。
今年8月,阿秀病得厉害,女儿电话通知浩宇,浩宇说了一句“听天由命吧”就挂了电话。这次,阿秀是真的绝望了,走出医院后,她坚定地走进法庭,她要起诉与浩宇离婚。
【笔者后记】听完故事,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,眼角和发迹早已深深地刻上的岁月痕迹,经过岁月打磨的眼神,是如此的平静,甚至给人死寂的感觉。离婚,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陌生,可从她口中说出这个词,仿佛一本离婚证或者一纸离婚判决书就能帮她摆脱三十年的噩梦,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。殊不知,他们婚姻的悲剧是一种愚昧与一种文明的碰撞,一种无意识与另一种无意识的交融。把幸福交给一个男人,男人离他而去,把幸福寄托于女儿,女儿离她而去,而现在,似乎离婚能给她带去幸福……
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,如果离婚真的是一种解脱,但愿她从此能够找到幸福!